投稿 发布:2023年03月10日 23:00:24 9
托尔斯泰在自我精神的探索过程中,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两种人:“精神的人”和“兽性的人”,精神要如何战胜兽性?
《复活》,这部花了托尔斯泰十年时间,具有史诗规模的社会心理小说,用“最清醒的现实主义”撕下了俄国专制社会各种伪装, 达到了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顶峰。
小说中的
在托尔斯泰笔下,聂赫留朵夫本是一个善良、热情,积极向上的贵族青年,他关心社会进步,
那时候他甚至为斯宾塞关于土地不容私有的理论而感动,当了解了土地私有制的残忍和罪恶后,“立时把他从父亲名下继承的土地送给农民”。
《复活》话剧剧照
在生活作风方面也很正派:“如果他梦见女人,那个女人就一定是他的妻子”。此时的他思想进步,为人正真,生活作风严谨,跟姑姑家半养女半奴婢的玛丝洛娃的关系,属于纯洁青年男女之间的互相爱慕,他的心是真诚的。
在贵族社会环境和禁卫军腐朽放荡生活的浸染下,聂赫留道夫受到严重的“内伤”。他一味追求享乐,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。
他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,相反为摆脱了道德的约束而高兴,并认为“女人无非是一种他已经尝试过的享乐的最好工具”。
他和别的军官一样大吃大喝,挥金如土。除了喝酒就是戏院、舞会、打牌、玩女人。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他犯下了诱奸玛丝洛娃的大罪,却还为自己辩护:“要是大家都这样做,那么可见,这就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但一个曾经以正派自豪的人,“在他的心灵深处,最深的深处,他知道他的行为极其恶劣,卑鄙,残忍”,因此“这件事的回忆燃烧着他的良心”。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苦恼,他竭力不去想这件事。
在这时的聂赫留道夫身上,
十年后他看到因被自己奸污而堕落为妓女的玛丝洛娃,被人诬告为杀人犯,他看到她的受尽折磨的苍白的脸,看到她的天真、可怜的目光时内心受到剧烈的震撼,
法庭上惊人的巧遇,使聂赫留朵夫回想起过去的一切,他才明白他的犯罪行为所产生的严重后果,不由得大骂自己是“坏蛋”和“流氓”,承认自己“没有心肝、残忍、卑鄙”,当他不断地进行内心斗争,
因此,
《复活》话剧剧照
小说出色地描写了聂赫留朵夫动摇、退缩、迂回曲折的心理过程:当在法庭上突然见到玛丝洛娃时,他怜悯中感到惭愧,厌恶中又怕被揭发,不能逃避,又不敢承认,又是担心,又是烦躁。
随后他又希冀法庭审判得快一点,又闪出了干脆把玛丝洛娃判得远远地的恶毒念头。
但当玛丝洛娃被法庭宣判到西伯利亚流放服苦役四年,放声大叫着“我没有罪,没罪啊”时,他的心灵又震动了,想到自己的罪过。
第一次探监看到眼前的玛丝洛娃远不是当年美丽纯洁的卡秋莎时,聂赫留朵夫心里动摇了:
“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了……”想把钱给她留下,而从此告别,但他还是竭力克制自己,坚持向她请罪。
当他第二次去监狱看望玛丝洛娃,想请求宽恕,并提出要和她结婚,以此赎罪时;玛丝洛娃愤怒了,自甘卑贱地说:
“我的价钱是一张十卢布的红钞票。”“我是犯人,窑姐儿,您呢?是老爷,公爵……你在尘世的生活里拿我取乐还不算,你还打算在死后的世界里用我来拯救你自己。”
到此时,
聂赫留朵夫不仅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罪,而且决心赎罪,他要跟原来的环境决裂,开始新生。为了摆脱负罪感,他把自己的命运跟玛丝洛娃紧紧联系在一起,决心替玛丝洛娃平反冤狱。
这次行动,又使他从为单个的玛丝洛娃伸冤过渡到为人民伸冤。他多次下到监狱,深入了解了许多被害者们的冤案及其悲惨的囚犯生活,且又在伸冤过程中加深了对本阶级罪恶的认识。
在与京都大邑的老爷们辗转周旋中,见识他们荒淫无度的生活与腐朽糜烂的灵魂,而农村之行,又让他见识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悲惨处境。
他开始恢复青年时期的社会理想,重新探索人生问题与社会问题,真诚而执着地执行赎罪行动,同情农民的命运和认真解决土地问题。
聂赫留朵夫通过所见、所闻、所想、所说,剖析了当时俄国社会的腐朽、虚伪、丑恶本质,也正是这些因素,构成了
凡这样,思想感情彻底扭转后的聂赫留道夫,认为与玛丝洛娃结婚,才能让自己真正改邪归正:
“把我引到另一个世界去,在那里我能够成为一个有益的人”。
终于在远行前的日记上,他写道:“别了,旧生活,从此一刀两断了”。这也意味着
于是,他在远赴西伯利亚的车里,并未与柯察金公爵家一道乘坐头等车厢,而是跟农民塔拉斯一起登上三等车厢,他从此在人民的世界里,开始了“新的生活”。
纵观之,聂赫留朵夫的精神复活带有明显的否定性质,从意识到本身的邪恶始,逐步了解到整个社会的腐烂邪恶。从自我否定出发,扩展为对贵族阶级、对奴役人民维护剥削阶级利益的贵族和富人的否定。
玛丝洛娃在小说开头,精神状态是麻木不仁的,她对一切都不抱什么希望,出于本能的胆怯,终日沉浸在眼前卑微的兴趣和需求之中。
从监狱到法庭去受审的路上,玛丝洛娃操心的并非即将开始的审问和判决,而是尽情呼吸狱外新鲜空气的快感、留心注目过往的行人,乃至脚下碰来碰去的蓝灰色鸽子。
回监狱的路上,玛丝洛娃感到痛苦的并非对她的错判,而是疲乏、饥饿、想吸烟又得不到满足的难受心情。
《复活》话剧剧照
聂赫留朵夫的头一次探监,对她说来,其主要意义不在于他的悔罪,不在于他的许诺和上下奔走替她出力,而在于她可以利用他,向他要钱买烟酒。
一个没出嫁的女工在牲口棚里生下了她,只因女东家动了恻隐之心,收为自己的半养女半婢女,所以卡秋莎从童年起就过惯了地主家里的舒服日子,害怕过穷困的生活。
被聂赫留朵夫抛弃之后,卡秋莎先后给好几户人家当使女,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,但却受到主人警察*、林务官乃至中学生的调戏以至强奸。姨母约她做洗衣工,她瞧着:
“那些脸色苍白、胳膊精瘦的洗衣女工所过的苦役般的生活,那边的窗子不论冬夏总是开着,她们在肥皂水的三十度蒸汽里洗净和熨平衣物,有些人已经得了肺病。她一想到她可能做这种苦工,就不由得心惊胆战。”
为了不至饿死,她的出路只有一条:出卖身体。她先为人情妇,接着沦落妓院,获得了“有保障的、安定的、合法的地位,专干公开的、为法律所许可的、报酬丰厚的、经常的通奸”。
《复活》话剧剧照
人家答应她“想做什么样的衣服就可以做什么样的衣服”,这个诺言是她下定最后决心进妓院的原因之一:
“玛丝洛娃想象她穿上一件黄艳艳的绸衫,滚着黑丝绒的边,领口开得很低的样子,就再也顶不住”,为了换领作妓女的黄色执照,便“把她的公民证交出去了”。
最初将玛丝洛娃推向堕落之路的罪魁是聂赫留朵夫。他使她失了身,怀了孕,然后又把自己放荡的牺牲品忘记、抛弃,任凭命运摆布。
卡秋莎心理悲剧的高潮时刻,是她怀孕在身,跑到车站,发现聂赫留朵夫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:
“他,在灯光明亮的车厢里,坐在丝绒的靠椅上,说说笑笑,喝酒取乐。我呢,却在这儿,在泥地里,在黑暗中,淋着雨,吹着风,站着哭泣。卡秋莎暗想,停住脚,把她的头往后一仰,伸出两只手来抱住头,放声大哭。”
《复活》话剧剧照
这是卡秋莎生平第一次遭到的不公正的打击,也是她精神变化的开端:
“从那个可怕的夜晚起,她再也不相信善了。
以前她本人相信善,而且相信别人也都相信善,然而从那天晚上起,她深信谁也不相信善,人们口头上说上帝,说善,可是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骗人而已。她爱他,他也爱她,这一点她是知道的,可是现在他把她玩够了,把她的感情作践够了,就把她抛弃了。他还要算是她所认得的一切人当中最好的一个。其他一切人还要坏得多
。”
对于觉醒前的女主人公,托尔斯泰只给她勾勒了一个大致的轮廓,只突出描写了这一形象心理悲剧的高潮时刻和终极结果:
“人人都是只为自己活着,为自己享乐活着??如果有的时候她的心里生出疑问,为什么人世间的一切事情安排得这么糟,弄得大家互相残害,人人受苦,那就应当不去想这种事。每逢她感到苦闷,就吸一吸烟,或者喝一喝酒,或者最妙的是找一个男人谈情说爱,这样一来那种苦闷也就过去了。”
第一次探监,玛斯洛娃给聂赫留朵夫留下的印象是:她对她的妓女地位“好像感到满意,几乎为此自豪”。
到下次见面时,玛丝洛娃已经有了变化;她能关心别人,还替一对母子无辜关押的事求情,她能当面痛斥聂赫留朵夫,严词拒绝了他为了赎罪而要跟她结婚的决定;她甚至哀哀地哭起来,“已经不能再照原先那样忘掉一切,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”了。
第三次探监给聂赫留朵夫留下的印象是:
“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”。她答应他愿意到医院里去当看护:“要是您希望我去,我就去,而且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……”
她说到做到,同监犯请她喝酒,她也没喝;上一次探监后,却是她跟同伴痛饮了一场。处理完田产归来再见面的时候,聂赫留朵夫发现,“她正在发生对她的灵魂来说很重大的变化。”
她瞅着聂赫留朵夫带来的自己青春时代幸福的照片,“为自己的坎坷身世哭了很久。”
等到聂赫留朵夫从京城上诉回来时,玛丝洛娃“早已又在爱他,而且爱得那么深,凡是他希望做的,她都不由自主地照着做了:她已经戒掉烟酒,不再卖弄风情,而且到医院里去做杂工。”
她调到*囚徒当中去以后,随着他每一次同她见面,他开始注意到:
“在她身上越来越明确地出现了一种内心的变化”。“她见到他,既不皱眉,也不心慌意乱,而且恰好相反,欢欢喜喜,神色自若地迎接他,向他道谢,感激他为她出力,特别是感激他把她调到目前正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人当中来。”
聂赫留朵夫的悔改诚意与同她结婚的决心,使她感到欣慰。她愿以爱情报答他的高尚行为,她也以自己的感情丰富而骄傲。
比如,她故意装作没看见聂赫留朵夫伸给她的手,不去握它,匆匆地走开了。她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,她来到病房,在铺床单时,滑了一下,差一点跌倒,她就和病孩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。挨了护士一顿骂之后,她并不在意,还是一路走,一路回头对小孩笑。这一天,只要她一个人在时,她就几次拿出聂赫留道夫带来的照片,“欣赏地看一眼”。
在和他们的接触中,
托尔斯泰指出,不是聂赫留朵夫,而是
“她很容易的、一点不费力的了解了指导着那些人的行动的动机,她自己既是平民中一份子,就充分的同情他们。他明白他们跟平民站在一边,反对上层阶级,他们当中有些人原是属于特权阶级的,却为了平民而牺牲他们的特权,他们的自由,甚至他们的生命。这就使得她特别看重他们,佩服他们了。”
托尔斯泰说玛丝洛娃与这些新的伙伴的接触,给她的生活带来新的东西,使她对生活产生了新的兴趣,而这在过去她是不明白的。
她对这批优秀的人们过去不仅不知道,而且也难以想象。这样,
“聂赫留朵夫刚要走进第一道门,玛丝洛娃却从另一道门里走出来了她怄着腰,拿一把短短的,缺了把的桦枝扫帚,扫出一大堆垃圾和尘土,往火炉那边扫过去。她穿着白上衣,她的裙裾卷上去,脚上没穿鞋。她的头上包着头巾,头巾一道盖到她的眉毛那儿,免得尘土落在她的头发上。她瞧见聂赫留朵夫,就直起腰,胀红了脸,精神振作起来,放下扫帚,在裙子上擦了擦手,走到聂赫留朵夫的面前,站住。”
“我看您是在打扫房间吧”聂赫留道夫说,跟她握了握手。
“对了,我的老差使”她回答,微微一笑。“好脏哟,您再也想不到有多么脏。我们收拾了又收拾”“怎么样,那条毯子干了没有”她转过身去问西蒙松。
“差不多了,”西蒙松回答……
“好,等一会儿我来拿,同时把需要烤干的衣服送来。……我们那些人全在那儿。”她对聂赫留朵夫说,指一指第一道门,她自己走进第二道门去了。
如果原来每次聂赫留朵夫来看望玛丝洛娃时,她都注视着他,认真听他说话,一切为了让他对她好;那么现在,玛丝洛娃所做的一切表明她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。
她从容地对聂赫留朵夫微笑,而且不停地忙着手里的活。玛丝洛娃在这里中受到人们的尊重,在这批人中,她最先接触的玛丽亚·巴甫洛芙娜对她给以高度评价,她说:
“尽管她的过去是那样,她却是一个最有道德的女人,而且她有那么优美的感情”
而这批犯人中,影响玛丝洛娃最深的是西蒙松,西蒙松之所以影响了玛丝洛娃,是因为他爱她。
但
玛丝洛娃在被爱中理会到,西蒙松把她看着是一个“不平常的女人,跟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,具有特殊的高尚品质。”
这使玛丝洛娃十分感动,因而增强了她为人处世的信心:
“总是想方设法,用一切力量把她认为自己所能有的种种最好的品质表现出来。这就使她极力成为一个她所能做到的好人。”
他的爱导出了玛丝洛娃“天性”中慈善的爱,把
不仅如此,玛丝洛娃还超凡脱俗了,认为世间的善恶也无须生活其中的人类来理会了,她对聂赫留朵夫说:
玛丝洛娃绝对尊崇上帝裁判的虔诚,它与作品末尾出现的流浪老人说的对点示《复活》的思想起着重要作用的话是前后呼应的。这个老人说:
“各人只管各人的事,上帝才知道应该惩罚谁,应该饶恕谁。”
托尔斯泰的至爱和极善回到玛丝洛娃心灵的同时,上帝也完全占有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生命。
《复活》,是“精神的人”战胜“兽性的人”的复活,是人性精神的复活,亦是对社会认知观念的复活。
聂赫留朵夫这个带有作者自传性质的人物形象,既寄托了托尔斯泰自身的精神探索过程,也集中概括了俄国人民在当时社会的共同命运, 表达了他们的思想感情, 呈现了他们的精神面貌;而贯穿全部小说的女主人公玛丝洛娃,更以
参考文献:
郑克鲁:《外国文学史》【M】. 高等教育出版社,1999.
罗曼·罗兰:《托尔斯泰传》【M】. 中国青年出版社,2017.
托尔斯泰:《复活》【M】. 天津人民出版社,2016.
注:本文部分配图选自关晓彤主演的同名话剧剧照,如有侵权,请联系删除。